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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顯示不出的偽更)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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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時期內通常只能對一個人、一件事上心,很少會去註意旁人暗地的心思,因而她此時驟然發問,倒讓塞那沙怔楞了一下,竟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夕梨問的是什麽,忙忙地就回答道:“怎麽可能?你怎麽會這麽以為?”

夕梨認真地看著塞那沙,然後突然調皮一笑:“可是從剛剛開始,您回頭看的次數已經不下三次了呢!”

話音才落,塞那沙蜜色的肌膚上竟然泛起了紅暈,是被揭穿的尷尬,還是被戳中心事的羞澀,夕梨不得而知,塞那沙慌張地擺手,身為西臺皇子夕梨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沒有形象的急著否認,仿佛是個被捉到犯錯的小男孩:“不是的,夕梨,我只是關心同伴,他們落在後面……”

“祭司大人是個好女人。”夕梨肯定地點點頭:“不要說您了,連我都很喜歡她、很信任她,可是塞那沙皇子,這是不對的。您還要去底比斯,去娶埃及皇妃,您不能……”

塞那沙突然苦笑出來,他怎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他什麽都明白!在他還是自由身的時候,能引起他好感的夕梨已經是凱魯的女人;在他已經有了未婚妻,且未婚妻是一國皇妃的高貴身份,完全不容後悔的情況下,那位祭司卻又是這麽一位美麗而勇敢的完美女性。

察覺到夕梨在緊盯著他的表情,塞那沙舔舔幹澀的嘴唇,艱難道:“你放心,我都明白。”

雙方彼此都不知道對方之間進行了如何有意義的對話,但是阿肯娜媚和拉姆瑟斯二人明顯氣氛愉快,塞那沙卻是目不斜視,再不會將目光時時流連在阿肯娜媚身上。拉姆瑟斯對其觀察的敏銳自然不會弱於夕梨,很快發現了塞那沙的冷淡,心裏一面感慨這位皇子好歹還有上位者的一點克制,一面卻又覺得可笑可樂,方才的陰霾反而一掃而空。

六人這樣各懷心思地走了一刻鐘,終於到達了昨日傍晚阿肯娜媚指給夕梨看的那處亂石山和羊腸小道,塞那沙出身高原,自然義不容辭地擔任了嘗試的先鋒角色。這小道不過也就勉強是男人的腳面寬,,女人走或許穩健些,但是其上又生著青苔、怪石叢裏險象環生,隱隱還能看到好幾個陡峭的險坡,六人要攀爬何等困難!

塞那沙估摸了一下這座沙漠裏多年風化的怪山,覺得大約也就和被二三十個貝都因人圍住那麽可怕。便讓身形比較靈巧的西德哈勒打前站,夕梨和阿肯娜媚跟在其後,自己則殿後保護女人,至於拉姆瑟斯和他的副官約書亞,則在後頭自求多福。

阿肯娜媚上了山才發覺自己那植入金絲的華麗鞋子大約早晚要害死自己,在貝都因人面前暴露就不提了,最終她尋到了生機;可是這偏硬的鞋底在小道上直打滑,青苔上的露水還沒有被太陽完全曬幹,這雙鞋子如果讓她失足,恐怕也會害死她身後的所有人。

阿肯娜媚不得已對塞那沙道:“幫個忙。”

牽著阿肯娜媚那雙纖長優美的手,塞那沙看著她艱難地脫下鞋子,帶著也不是、扔了也不是,便隨手扯了一把石頭間的枯草,系成一根草繩將鞋子栓在兩端,往肩上一甩,如此阿肯娜媚下地後還能再穿。

不想阿肯娜媚裸腳實在柔嫩,赤足踩在地上那種紮著腳心的疼痛讓她猝不及防,身體一歪,夕梨根本來不及回身拉她,所幸塞那沙全副身心皆在防備這種事,一下手往前一抱,牢牢把住了阿肯娜媚,讓她穩穩地沒從小道上摔下去。

拉姆瑟斯就在塞那沙身後,看得最是明晰,這會兒皇妃殿下已經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到了未婚夫的肩上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填房心塞啊,一個兩個都和他說你是有老婆的人啊,就算喜歡也千萬不要亂來啊,大約明天可以真相大白了,或許後天?

呵呵呵,小填房,看你那挫樣~~~~

從服飾風格來看,左一拉姆瑟斯,中間阿肯娜媚,右一塞那沙,偽三角~~~(泥垢了……)

☆、56

阿肯娜媚察覺到自己被身後大手穩穩托住,甚至整個半身都不由自主地靠坐在賽那沙的肩膀上,當下大窘。她此前除了與她兩任丈夫,從未與旁的男人接觸,就算是巫博泰舒,那也只是關乎性命,不得已為之。

而賽那沙卻是一下子身負另一個人的重量,心無旁騖,完全無法顧忌兩人姿勢是有多尷尬。

這時夕梨扒住邊上的石塊,整個人柔韌到了極致,朝阿肯娜媚伸過一只手來,見夕梨牢牢拽住了阿肯娜媚,賽那沙便深吸口氣擡了擡肩,將阿肯娜媚整個人往前放下。

直到她雙腳都夠到地,賽那沙舌尖嘗到了自己額上滴落的汗水:“站住了沒有?”

“站住了。”阿肯娜媚強忍著腳底的痛楚,這回她有了經驗,更加小心,從亞麻裙的下擺撕了兩圈布料下來,將兩只腳緊緊裹住,這樣就可避免腳底直接接觸碎石地面,賽那沙這才放開她的腰身,阿肯娜媚大松一口氣,要知道在這種地方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覆:“真是十分感謝!”

賽那沙卻沒能回話,他正不甚禮貌地盯著阿肯娜媚的裙底。

在撕去了兩層亞麻布之後,那本已不怎麽厚實的裙子更加薄透輕靈,在賽那沙的角度,可以輕易看到阿肯娜媚修長的雙腿和渾圓的臀型,這本應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景,甚至於賽那沙並不意外阿肯娜媚鬥篷下的身材是這樣誘惑而動人。

但是此刻這副完美的身軀上留下了不和諧的印記,當時情勢危急,雖然巫博泰舒手法粗暴,阿肯娜媚顯然也無法抗拒。因此這時透過那層亞麻布,賽那沙可以隱約看見男人擊打而留下的紅腫掌印還有大力揉捏而造成的指痕,他只覺得身上立刻有一把熊熊的烈火燒起來。

從他同意阿肯娜媚的計劃開始,就明白阿肯娜媚不可能全身而退,她必定要被占去一些便宜,但是那個度由兩個女人自己把握,他相信夕梨的判斷,也相信這個神秘女祭司的睿智,只要收到她們的信號,就算下一刻會死,賽那沙也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

但這一刻所有的理智和考量都已經離開賽那沙的頭腦遠去,他說不清那種混合著後悔與憤怒的覆雜情緒,更談不上往何處宣洩。去找貝都因人算賬?他們個個都死透了!現在和阿肯娜媚說你太冒險,簡直可笑至極!

賽那沙眼下能做的,大約就是扇自己一個耳光。即便阿肯娜媚的方法可能是最保險安全的,但是賽那沙在同意的同時,他和拉姆瑟斯身上戰士榮耀的光環都為此而削弱了。除了誤服薔薇水擄走夕梨的前事,這是塞那沙第二次如此為自己感到羞恥。

拉姆瑟斯見塞那沙杵在原地,氣定神閑並不催他,塞那沙比他還要年輕幾歲,經歷得少人情練達更少,意識到羞恥只會比他更難受。但讓拉姆瑟斯驚訝的是,塞那沙很快恢覆如常,只是步子邁得更大更重,仿佛恨不得把這條行走艱難的碎石小道踩平了似的。

一直到日正當中,六人才精疲力盡地爬到最高處,卻連風景都無暇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稍微平坦的地勢上。夕梨感覺有風從腳底下升起來,她舒服地昂起頭,想讓這山頂的風蕩滌自己全身的疲勞,誰知一擡頭,就看見遠處有兩座巨大的女神像正端莊高雅又微微含笑地看著她,女神拱衛在一扇幾乎高達天際的刻滿紙莎草和蓮花紋樣的大門。

這一定是埃及的女神,雖然夕梨摯愛的國度是西臺,她摯愛的男人也在西臺,但是世界上任何一人都不能否認埃及在藝術上的登峰造極。

這兩尊女神像的臉盤一模一樣,顯見是同一個。左邊的那個指間拈著一朵蓮花,眉目歡快,裙擺微微飄揚,仿佛馬上就要優美地旋轉起來;右邊那個在肩上托著一個橄欖形的酒罐,天才的工匠鑿出的石頭依然能表現出酒水蜿蜒地流動,流過女神的前胸及腰部,你仿佛看到那石頭裙子都被浸潤了。

拉姆瑟斯看到女神頭上的太陽圓盤和牡牛角冠,他長這麽大,也沒有在底比斯或者孟斐斯發現超過這等規模的雕像,畢竟這地的女神門依山而建,靠著地勢,稱得上是與眾不同的以地形做出設計的傑作,他感嘆道:“竟然是哈托爾女神!”

阿肯娜媚這時候舒過一口氣,微黑的臉已被太陽曬得通紅,她指指塞那沙的金耳環以及夕梨的臂環道:“上面鑲嵌的綠松石都來自這裏,都來自這處哈托爾女神礦區,據說這裏出產的綠松石有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讓你永葆年輕的靈魂和歡樂的心靈。”

不但可以讓你歡樂,還可以讓你覺得安全,賽那沙問道:“那我們該怎麽進去?”

“那扇門是假的,根本不能開啟。”阿肯娜媚覺得有些得意,這一對雕像和大門是幾代之前的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建造的,就是為了在歷代法老最有價值的私人財產銘刻屬於她的標記,使子孫都牢記她的功績,但是庶子圖特摩斯三世即位之後,卻抹去了她存在的幾乎所有痕跡,惟獨這處礦山的雕像被保留了下來,除非能推平整座山,而圖特摩斯三世卻做不到:“通道在女神的一個腳趾裏,兩座雕像二十個腳趾,選錯了就死定了。”

賽那沙原本想要問阿肯娜媚如何確定自己能夠選對,帶著一行人平安入礦,但他恍惚覺得阿肯娜媚的臉與哈托爾女神的臉有那麽兩三分相似,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西臺的雕刻風格大多是粗獷而奔放的,然而埃及人的藝術在恢弘之處又不失細膩柔美,更符合女性的喜好,夕梨待在原地看了半天,興奮得問賽那沙:“皇子殿下,您說這女神是不是越看越美?”

賽那沙猶豫著點了點頭,拉姆瑟斯倒是抱著胳膊道:“戰爭女神眼光倒是不錯啊!”

這雕像怎麽會不美?這可是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按照自己的臉刻的雕像,就算和阿肯娜媚皇妃不過神似,那也堪稱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了。這位女法老有把自己塑造成男人的癖好,看左右哈托爾女神那無法忽略的平胸,就知道是這女法老的主意。

“我們翻過這座山,到了女神腳下,就可以進入礦區了。”阿肯娜媚看看天色:“已經走了大半的路,天黑之前到達應該沒有問題。”

這處亂石山陡峭至極,實則下山遠比上山危險,腳下一個不穩滑落下去,根本拉都拉不住。有好些地方,眾人不得不四肢並用,幾乎是趴在巖壁上一步一步地挪下去。不消一會兒,阿肯娜媚的手上就起了水泡,雙腳上纏著的亞麻布條也撕開了好些,等他們統統落地,夕梨尚要好些,阿肯娜媚的手腳卻是已經不能看了。

即便是上了藥,細小的傷口裏滲出的血合著磨破的水泡流淌出的膿水,乍看之下鮮血淋漓、觸目驚心。西臺到底是山地民族,即便是皇室公主或者長老千金,也鮮見翻山能夠把手腳都磨得傷痕累累的。

怎麽能夠嫩成這個樣子?賽那沙又心疼她的一聲不吭,竟然生生一路撐了下來,纏腳的亞麻布條上都粘著膿水和血漬,撕扯下來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折磨。

拉姆瑟斯沒給賽那沙機會,直接就把他擠到了後邊去,殷勤地捧著腳給阿肯娜媚上完藥之後,就把她負在了身上。阿肯娜媚也沒法逞強了,自從落地之後,始終強撐著的心神一松懈,疼痛就像潮水一樣一浪高過一浪地襲來。

惡劣的環境下,皮外傷很是折磨人,不但很疼還難以愈合,傷口暴露在外還容易感染,說不得以後還要留疤。她趴在拉姆瑟斯背上,這男人走得很穩,就是身上的氣味不太好聞,阿肯娜媚幾乎因為那規律的步速陷入昏睡,卻被洶湧的水聲徹底驚醒。

賽那沙無措地跟在後頭,肩膀上孤零零地甩著阿肯娜媚的一雙鞋。

“是礦區的水源,”阿肯娜媚道:“綠松石礦是整個黃銅礦帶上的一支,河水是黃色的,而且水量大,諸位務必小心。”

六個之中,西德哈勒是不會水的,拉姆瑟斯和約書亞是尼羅河中的游泳健將,賽那沙從小在紅河邊上長大,技術也非常不錯。阿肯娜媚和夕梨雖然並非不識水性,但是這河湍急,讓人很是害怕。

拉姆瑟斯有些後悔背著阿肯娜媚走了這麽一路,現在他顯然沒有力氣帶著她游過去,是時候讓那個一臉遺憾的西臺皇子賣賣力氣了,至於約書亞就帶著西德哈勒,那是個無足輕重的西臺士兵,如果出了什麽事,也不會影響全局,自己就勉強把那個看上去嬌小、分量肯定很輕的夕梨帶著好了。

不過拉姆瑟斯決定先休息一會兒。

於是最終渡河的分配如下,塞那沙帶著阿肯娜媚,用約書亞身上套索解開而做的長繩游過去,兩端連接起來的之後,剩下的人可以一一過河,夕梨有些不解:“我知道塞那沙皇子的泳技很好,但是帶著我會更輕松一點,我捏著繩子不會放手的!”

拉姆瑟斯突然勾著夕梨的頸子,在她耳邊呵呵:“戰爭女神小姐,人呢,得有點眼力的,你就不要給他們倆添亂了。”

夕梨突然睜大眼睛看著拉姆瑟斯,這個男人滿意地看著那雙黑眸從疑惑到震驚到了然,她低著頭道:“是太不可思議了,她怎麽可能在這兒呢?可是長得這麽美麗高貴,皮膚柔嫩脆弱,卻知道皇家礦藏在哪裏,還知道怎麽進去,的確沒有別的解釋,我真是太蠢了。”

“呵呵,的確不聰明。”拉姆瑟斯覺得凱魯真是眼瞎。

夕梨怒視他。

塞那沙很快做好了準備,他把阿肯娜媚背在肩上,身上帶著繩索,小心翼翼地下水。一個浪頭過來幾乎就把兩人都淹了,水勢比塞那沙想象得大許多,好在河裏有許多突出的巖石,已經被經久的河水沖刷得圓潤,賽那沙摸著石頭過河,雖然艱難,但是最終依然成功。

他攀爬到臨近河岸的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想回身去拉阿肯娜媚一把,結果明明他背來的是個黑美人,他卻摸到了一條雪花石膏般纖長的手臂。他來不及看清水裏的人,一驚之下,腳下一滑,又跌進了河水裏。

☆、57

河水灌進賽那沙的鼻子和耳洞,轟隆隆得好像天崩地裂一般。

他想冒出頭分辨自己的方向,但是緊接著一個浪頭又把他打得暈頭轉向,昏天暗地裏他只牢牢記得一件事,就是抓著那只手臂,絕對不能松手。

有一只手在萬分危急之時托起了他的下巴,讓賽那沙獲得了那麽一口寶貴的空氣,二人在急速湧動的湍流中穩住了身形,一路往下游飛速地飄下去。

阿肯娜媚的及肩發早已濕透,淩亂的發絲糊了她一臉,只露出一個光潔雪白的下巴。

賽那沙驚鴻一瞥,心裏一跳,還來不及看清,阿肯娜媚告訴了他一個噩耗,她在那麽近的距離之內幾乎是用吼的才讓賽那沙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繩子脫手了!對不起!”

好極了,這回真是好極了,他們現在不知道要漂向何方。水流太急了,如今再來責怪阿肯娜媚根本無濟於事,賽那沙現在要想的是怎麽摸到岸上。

他是安納托利亞的紅河子民,深知如果河流下游出現巨大落差或者有暗礁埋伏,他們倆就死定了,而且還是粉身碎骨的難看死法。

“你還有沒有力氣?”賽那沙吼了回去,要不是水聲太大,阿肯娜媚還濕發滿臉,肯定被這雄壯的一吼震破耳膜:“有力氣的到我背上來,環住我的脖子,一起游到岸上去!”

阿肯娜媚比賽那沙想象得出色,這歸功於深宮生活常日無聊,大約只有橫貫宮中的尼羅河支流會帶來新鮮的活力。

因此每當天氣炎熱難耐的時候,阿肯娜媚最大的娛樂就是與侍女同樂,不著一絲徜徉在水中,圖坦卡蒙有時就遠遠在棕櫚樹蔭下看著她,身邊有遭了閹~割的黑奴為他打扇,但他從未走近過。

而阿肯娜媚雖然貴為皇妃,卻是這些女子嬉戲中名副其實的佼佼者,每年她都能如一條修成靈巧的游魚,找到尼羅河中最大最美的那朵蓮花,她卻不知,自己在旁人眼裏,卻是比那朵蓮花還要嬌美無比。

但是離開富庶安逸的底比斯後,阿肯娜媚才發覺尼羅河實在過於溫柔了,沙漠中發源於西奈山的河流,因為礦山多年的開采形成層級的落差,漸漸加速為湍急之流,它可以把最英勇的戰士的後背拍紅拍爛,美麗的蓮花根本不堪一擊。

而阿肯娜媚本就渾身疼著,那些皮外傷並不嚴重,疼痛也不很劇烈,但是水流沖刷其上卻像一把小小的鈍刀子在割肉,但是感謝河神,正因為這揪緊阿肯娜媚神經的疼痛,使得她沒有被河水一下子拍暈。

她又一次繞到賽那沙身後,虛虛地從他後方環住他的脖頸,阿肯娜媚很快發覺了他的乏力,而且他們再不像先前,有一條救命的繩子可以挽救他們的性命。

阿肯娜媚不敢全副依賴於賽那沙的體力,她只好一手下移,緊緊環住他的肩膀,這導致阿肯娜媚幾乎整個身體緊貼在賽那沙的背後,卻可以騰出一只手來劃水。

“把頭盡量擡高換氣,”阿肯娜媚吃力地把頭擱在賽那沙的肩膀上,才能湊近他的耳朵:“這是銅礦流出來的水,有微量毒性,不當心喝多了,就算沒淹死也會中毒。”

賽那沙一早就發現了這微黃的河水有一股略澀的酸苦味,已經盡量避免不喝進嘴裏。倒是阿肯娜媚在背後提醒他時,紅唇開合不時擦過他的耳廓和後頸,賽那沙知道她不是有意,也知道此時分心無異於自尋死路,可他就是忍不住就去回憶那瞬間阿肯娜媚雙唇的溫度。

他不能讓她有事!

仿佛是神靈聽到了這落難男女的祈求,賽那沙竟然在水裏摸到了一根粗糙紮手的條狀物,舉起來一看,果然沒錯是藤條所編制的粗繩。

藤條快要爛光了,想是浸在水中已經日久,這靠不住的東西就成了阿肯娜媚和賽那沙如今僅剩的一線希望。

賽那沙心驚膽戰地沿著這根在水裏不斷晃蕩的疼痛往岸邊艱難地游去,阿肯娜媚則幫忙拽著這根藤條好讓兩人不偏離方向。這處藤條險險綁縛在一塊半人高的平坦石臺上,只要從石臺上跨出去,就能一步跨到岸上。

阿肯娜媚心情激動,就算一雙保養細致的手被無情的河水沖刷得發紅腫痛,她也沒有松開半分。藤條其實早已變得松軟,女人的力氣不夠大,不足以把它捏斷,此時的阿肯娜媚倒是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處。

在離那處平臺不過兩個身長的時候,藤條已經整個露出水面,阿肯娜媚看清眼前藤條上捆綁的東西,控制不住“啊”地一聲就慘叫出來,原來一具骷髏雙腳被綁在藤條上,身上的肉早就爛光,被魚吃掉或者被河水一絲絲沖得精光,只那兩個黑洞洞的空無一物的眼眶和阿肯娜媚正面打了個招呼。

賽那沙對這種東西司空見怪,在戰事最激烈艱難的時刻,那年十四歲的他也和普通士兵學著一起打掃戰場、尋找雙方死者身上有價值的東西,骷髏反而是最幹凈的,他見過很多留著一點肉的、留著很多肉的以及腐肉在高溫下發酵,產生的惡臭氣體將屍體撐成一個爛巨人的。

老兵很喜歡用手裏的兵器捅這種“氣球”,一旦被戳爆,整個山谷戰場都能聞到那股臭味。

阿肯娜媚有了進步,她就算被嚇得魂不附體,這次無論如何也沒有松手。可是她嚇得牙齒“格格”直響,聽在賽那沙耳裏是又可憐又可愛,他連忙柔聲安慰,雖然在澎湃的水流中依然是得用吼的:“別怕,那不過是副骨架!”

沒有人回答他,阿肯娜媚卻把臉整個埋在他後背上。

賽那沙咬咬牙,想就著這個姿勢背著阿肯娜媚一起爬上石臺,但是石臺被河水沖刷得光滑圓潤,四周根本無法落腳。賽那沙只好關照阿肯娜媚,一定不要放手,他上去之後,再把她拉上來。

石臺下方根本無處可攀附,賽那沙用鐵劍的劍柄在石臺邊緣的表層敲出幾個淺淺的坑來,如此達到固定鞋底的目的。

有了落腳處,他靈活地蹬上平臺側邊,猛地用腰甩起上半身,雙手扣住平臺最上方,背肌幾乎是爆發般地鼓起,整個人靠著那臂力擡舉,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立即回身,整個人幾乎掛在平臺邊緣,驚險萬分,對著阿肯娜媚伸手:“快上來!”

偏巧一個浪頭打來,掀起殘留的骨架往阿肯娜媚整個人蓋過來,阿肯娜媚下意識要去捂眼睛,賽那沙眼明手快地大吼“絕不要松手”,一邊雙手拽起整根藤條,把阿肯娜媚連帶著提了上來。

阿肯娜媚身體輕盈,可到底是個成年女人,藤條又松軟,能夠支撐到現在已是幸事。賽那沙幾乎是方才抓起,它就應聲而斷,但這已經足夠賽那沙夠到阿肯娜媚。

他立即把藤條一甩,幾乎是掐著阿肯娜媚的腰,把她整個人舉抱上來。

藤條斷的剎那,阿肯娜媚是以為自己這回真要死了。她早已領略了河水的威力,要不是賽那沙有一副強健的體魄,且真心不將她視為累贅,她早已葬身魚腹了。

劫後餘生,阿肯娜媚的腦子不知為什麽突然清晰地回憶起自己重生以來的種種,優秀而體弱的圖坦卡蒙、霸道而自私的母後、虛偽而只顧利益的大臣們,唯一的不同,是她的不同,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踏出皇城,沿著尼羅河,越過高山、走過沙漠、游過大河。

若說還有什麽不一樣,大約就是眼前這個明明心有所屬卻赤誠勇敢的西臺男子,他和圖坦卡蒙完全不同,圖坦卡蒙在黑暗中愛著她,霸道而又任性;他卻在陽光下展示著他的好感,純情而又克制。

阿肯娜媚幾乎要為他可惜了。

她卻不知賽那沙方才在水中舉起她時,面臨著幾乎是此生最大的驚喜。沙漠邊緣的礦山河,天地沙水都是一概無趣的黃色,可他從水裏得到了一抹鮮亮的色彩和一次意外的驚喜。

在以為那個女人有努比亞黑膚血統之後,他竟然從濁黃的水中捧出一朵白蓮來。

賽那沙認為自己先前一定看錯了,那不是雪花石膏的色澤,而是真正如安納托利亞的初雪一樣,有著動人心魄的潔透,觸之更是完美的柔軟,又兼具年輕女性的彈韌,夕梨的膚色是溫潤的象牙白,無法在視覺上造成那麽強烈的沖擊,而阿肯娜媚驚魂未定,全無所覺,自然也沒有想要掙脫塞那沙雙手的桎梏。

阿肯娜媚還是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死亡後許久的樣子,沒有永生之國、沒有輪回報應,只有肉都不剩的骨頭,自然的法則,殘酷恐怖得令人心驚,她不想死在這裏。

兩人渾身都濕透了,賽那沙只好撩起她的覆面濕發,一股腦兒地全部給她撥到腦後去,面前的女人眉眼還是那副眉眼,不過是多了楚楚動人。褪去那層黑色的藥膏,才能全然看清她細長嫵媚的眼角,閃動的眼睫上還掛著不知是淚珠還是水珠。水珠順著她嬌俏的鼻尖滑落,徘徊在她盈潤飽滿的紅唇上,像是流淌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天然媚態。

賽那沙沒有幹凈的布料,只好拿手抹去了那滴液體,指尖還帶下一點殘留的黑色顏料,阿肯娜媚看見了,頓時止住了抽噎。

她用一只手去摸自己臉頰,才發現已經摸不到那種顏料附帶的粗糙觸感,這銅礦水最終出賣了她。

如果能夠回到底比斯,她一定要讓蒙妲麗好好改進藥方,可是眼下要怎麽解釋,則是擺在眼前的大問題。她不願迎著賽那沙的目光,低垂著眼簾等他發問,賽那沙意識到作為這樣一個聰明美麗到極致的女性,阿肯娜媚似乎出乎意料地對自己沒有信心,她甚至不敢直視自己,驕傲地告訴他他管不著。

阿肯娜媚開始擰自己滴水的裙擺,這料子並不算太薄,不至於讓她尷尬:“你看到我的臉了,要是不塗藥膏,我都很難平安地離開上埃及。”

是的,這是一朵需要不太強烈又不太薄弱的陽光,需要不多不少的河水灌溉,需要恰到好處的養分滋潤的嬌花,如果有男人能夠提供這樣的條件的話。

但是她並沒有倒在沙漠裏。

阿肯娜媚覺得自己還算整潔,卻不知那身濕透的衣裙完全不能阻礙賽那沙的目光,可是二人眼下沒有條件弄幹自己,他只好別開眼睛,朝阿肯娜媚伸手:“跟我上岸。”想了想又道:“那藥膏別再用了,我保證一定把你安全地送回底比斯!”

☆、58

雖然前路未明,但是這一刻,阿肯娜媚看著賽那沙那雙蜜糖般棕色溫暖的眼睛,選擇相信他,而且相信他們兩個是一定會一起回到底比斯的。

不過賽那沙的眼神雖然很溫暖,可是他們身上冷得瑟瑟發抖,再溫暖的眼神也起不到分毫取暖的作用。石臺離岸上還有個一跨步的距離,賽那沙又故技重施,蹬著石壁攀上去,再把阿肯娜媚整個人拉到岸上。

逃出生天,兩人虛脫般地氣喘如牛,精疲力盡地倒在沙堆裏。沙子遇濕即沾,弄得阿肯娜媚渾身不舒服,仿佛身上爬遍了細小粗糙的小蟲。她趕緊爬起來,想找個有遮掩的地方把衣服脫下來擰幹拍打一下,賽那沙讓她等等,從懷裏掏出了她的鞋子。

幸虧賽那沙綁的草繩非常結實,鞋子雖然在水中被沖得亂轉,卻始終掛在賽那沙肩頭。賽那沙也不容得阿肯娜媚反抗,就著她癱坐著的姿勢,抓過她的腳就把鞋套上,只是那雙同樣雪白細致的腳上,遍布著的細小卻無法忽略的累累傷痕讓人覺得刺眼。

二人這才發現時間又到了一天的尾聲,沙漠周圍開始冷風颼颼,阿肯娜媚抱著胸找到了一個低矮的石洞,把濕透的亞麻洋裝脫下來,扔給賽那沙,男人的力氣很大,替她把衣服擰得摸不著一絲多餘的水汽。

阿肯娜媚把衣服用小石塊按住,掛在洞口擋風,順便晾幹。自己全身不著一絲,抱著雙腿坐在不算很深的山洞裏,阿肯娜媚環顧四周,這荒蕪的鬼地方連一根樹枝都沒有,更別提升火取暖了。

賽那沙隔著她的裙子就坐在洞外,上衣也脫下來攤在石頭上,圍著一條纏腰布靠坐在一邊。

阿肯娜媚仍然可以感到冷風不斷地從縫隙裏灌進來,她躲在洞中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洞外的那個男人了,當下便猶豫道:“你不如也去找個地方躲躲,實在太冷了……”

不說阿肯娜媚就這樣坐在山洞裏,外面得有人守著。賽那沙還必須時刻註意著動靜,等待拉姆瑟斯等人從上游找下來,若是錯過的話,平白又是增添了麻煩。

“我沒事。”賽那沙伸手往胸前一抹,甩出去一把水珠:“拉姆瑟斯他們應該很快會找來,我們又沒法升火發出信號,必須有人在外面看著。”

待在原地什麽都不做,只會覺得更冷,阿肯娜媚拼命摩擦著自己的雙臂,聲音都有些顫抖:“這河水很急,我們也不知被沖走多遠,等衣服略幹些,我們就往上游走吧,也許半路就能碰見他們。”

天色馬上就要陷入漆黑一片,賽那沙對他們擅自行動往上游走的提議並不樂觀,最好的辦法就是待在原地不要輕舉妄動。而且河流水聲太大,對方要是一路喊過來自己也未必聽得見。只希望他們能找到升火的用具,一旦看到火光,雙方就不會錯過。

而他也聽出了阿肯娜媚話音裏的顫抖,知道她這是冷得厲害,彼此取暖是最好的辦法,但是這個女子是穆特女神廟的高級祭司,是把一輩子都要奉獻給女神的神職人員,不要說嫁給旁人,普通男子根本不能褻瀆服侍神靈的祭司,賽那沙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且拉姆瑟斯說她是引路祭司,她的確盡善盡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甚至超出了人們的預期,要不是事出突然,他們現在本該已經到達了庇護所。

“你也許不該到這兒來。”塞那沙突然嘆息:“這個任務對你來說太過危險。”

阿肯娜媚在裙子後面輕輕笑了一下:“圖特摩斯三世法老還說任何西臺人都不能進入尼羅河三角洲一步呢,皇子殿下。您能冒著危險進入敵國成為法老,那我為人引路也並非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為什麽你……”賽那沙想了想問道:“會選擇成為一名祭司?以你的外表和出身,或許足以成為一名地位高貴的女性。”

“為了心靈的平靜。”阿肯娜媚想自己曾經是有機會在神廟服侍母神穆特直至孤獨終老,然而她的出身和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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